浪花間的相遇:一場跨宗教的生命交流   

來到美國一個多月,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道場。有一天,法師看我悶悶的,便提議帶我出去走走。於是我們開了大約一個小時的車,到 Santa Cruz 的海邊看人衝浪。原來法師在出家前,竟然也是個熱愛衝浪的年輕人。

我們正看著一群人在海上乘風破浪時,一位西方男士走過來搭話。他看到我們像是華人,穿著長袍又很特別,就過來攀談。聊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基督徒,還分享了他和上帝的故事。接著,他便問起佛教的教義。

那時我想起師父說過的「異中存同」,於是先從共同點開始。我告訴他,我也相信耶穌,相信耶穌愛一切眾生;再結合如來藏的思想,解釋佛教認為人人都能成佛,每個人本來就具有與佛陀一樣的慈悲與智慧,就像耶穌平等地愛一切人。

他又問佛教怎麼教人原諒別人。我回答:禪修就是要先學會認識自己,尤其是面對並接受自己的缺點。當我們能接受自己會犯錯,就比較容易體諒別人也會犯錯。其實人本質上是平等的,只是因為環境和因緣不同,有些人做了傷害別人的事,就被認為是「壞人」;有些人做了利益他人的事,就被視為「好人」。其實我們沒有誰比誰更高尚,只是因緣不同而已。如果不懂因果,往往就會自以為是,只憑著福報過日子;而修行的首要功課,就是回頭認識自己。

說著說著,他開始發出一些特別的聲音。我好奇問他在做什麼,他說那是用神的語言在禱告。我也分享自己從小每週日都跟家人去教會,中學念了六年基督教學校,研究所和博士後的八年也待在教會醫學院做研究。他聽了很高興,就邀請我一起禱告,說他用神的語言,而我可以用中文祈禱。當下我腦中一片空白,不知道要怎麼做,望向遠方的大海,心裡自然湧出《四弘誓願》的念佛,於是便唱了起來。唱著唱著,自己也覺得很感動。他聽了非常開心,馬上跑去找他的朋友,一位在海岸公園彈吉他唱歌的女士,興奮地告訴她我唱得很好。

那位女士聽後,立刻跑過來分享她的生命故事:她先是因學習內觀禪修而開始接觸佛法,後來又認識了耶穌。她的分享讓我第一次感受到,他們是這麼自然、坦然地打開心門,把自己的生命經驗分享給別人,那份熱情是希望把所體會的好傳遞出去。這也讓我反思:為什麼佛教徒似乎比較少這樣的熱情呢?

後來她也反過來問我和法師的生命故事。我們說自己是漢傳佛教的出家人,我心裡忽然有些尷尬。之後我請她唱〈Amazing Grace〉。很奇妙的是,她唱這首歌時,突然有不少人開始捐錢給她,我也把身上僅有的一點零錢拿出來與她結緣。

隨後,那位男士又走過來,說希望我能得到聖靈。我就回應「哈雷路亞」。他把手搭在我肩上,用神的語言禱告,還按在我頭上祈禱。剛開始我有些不自在,但很快轉念:這就像海上的波浪一樣,生滅不已,出現又消失。於是就順勢接受下來。和他們互動了一會兒,我們才起身繼續往前走。

不久後,我們又遇到兩位坐在路邊聊天的年長西方女士。我主動跟她們打招呼,她們也很熱情地回應。其中一位自稱是「Buddhist-Christian(基督教—佛教徒)」。談話中,她問我為什麼選擇佛教、為什麼出家成為僧侶。我回答:因為菩提心(bodhicitta)。她追問什麼是菩提心。法師便解釋:因為 compassion(慈悲)。我補充說:就是平等地愛一切人。她聽完非常高興,馬上回應:「對!這就是我成為佛教徒的原因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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